修文重发呀٩(ˊᗜˋ*)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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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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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月·March
申城的初春三月里，阴雨连绵了好几日。
连续几天不见日头，明楼的心情就有如这阴冷天里难以晾干的衣物一样，泛着潮，沾着湿腻，有些莫名的烦躁。
集团的首席设计师前些天刚刚辞职离开了，原因不详，不过走得很坚决就是了。明楼是个聪明人，明氏的主打产品是依靠品质和设计取胜的珠宝香水等奢侈品系列，对于一个灵感和才华的傍身的设计师来说，钱财和权力有时候是最留不住人的东西，而地位和名誉，也不是他明楼想给就能给得起的。因此收下辞职报告时，明楼也未太做刁难，毕竟还要在一个圈子里讨饭吃，此时留一步，来日好相见。
但是随之而来的心情变化却不能像面上表现的那样潇洒坦然，毕竟，作为明氏而言，一个首席设计师就犹如公司的研发龙头，画龙点睛就靠这一笔，当下早春刚至，按照以往，正是产品设计最为繁忙的时候，如今没了舵手，一切的由来有序突然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午饭前秘书递上来的最后一稿设计依旧略显平淡，明楼看看窗外阴郁潮湿的天，有些不耐地解松了把领带，起身坐到对面会客小厅沙发上，喝了口刚刚沏好的绿茶。
明台刚刚打来电话，话里话外拐弯抹角地跟自己要零花钱，大概是大姐那边偷偷给的也花完了，臭小子不好意思再去找大姐要。明楼对这个非亲的小弟一向宠是宠，倒也有原则，大学里每月的开销从来都是有限制的，近来几个月这小子的花费见长，八成是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天色眼看着渐暗，厚厚的阴云一层一层压下来，偌大的办公室里空气都显得愈发沉闷。明楼沉思了一会儿，茶杯一放，大步走回老板台前，收起桌上的签字笔，单手抱起椅背上的外套。灭灯，关门。
天气太差，他需要给自己放个假。
雨天里交通总是拥堵，明楼今天空闲多，索性开了导航选择了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想着早晚能到家就是。
跟着语音提示在不熟悉的路况里穿行，明楼把车速放得很慢，边开车边试图放松着心情。这边比起大路明显幽静许多，车辆也少得多，路人打着各色各样的雨伞或疾步匆匆或神色安逸地行走着，间或车辆路过，小小溅起一片片水声。路旁狭窄的巷弄里，几辆老旧的自行车随意摆放着，包了塑料袋的车座上早已落满了雨滴，道边几棵老树参天，是这座日趋现代国际化的都市里不再多见的景象。
不远处一家包子店里蒸汽四溢，店家将那垒了不少笼屉的小桌放在了门口挡雨的檐下，一屉蒸包刚刚出锅，大笼扇一掀起白气升腾，隔着车窗玻璃，明楼仿佛都闻到了那扑鼻诱人的香气。
咕噜一声，饿了一上午的肚子又开始抗议起来，明楼早上起得急，只啃了两口三明治就去赶着去处理文件了，忙起来的时候不记得饿，这会儿闲下来了，明楼才发觉嘴巴里都要漫出酸水了。
大姐明镜去了国外度假，小弟明台又在学校住校，自己一个人吃饭实在是无趣。明楼看了看手表，又瞧瞧窗外的天色，决定在这附近寻一家饭馆饱餐一顿。
与其他人想象中的不一样，豪门阔少明楼其实更喜欢吃的是这样的街头巷尾小馆子，虽然他是正牌大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可除了家里做的菜，那高级西餐厅和星级酒店的餐饮，却是明楼最不愿意去品尝的。一来不是家常味道吃着总是不舒服，二来那种场合下总有熟悉或不熟悉的商业人士搭讪寻话，还要正襟危坐保持优雅，谈笑风生交杯换盏，一顿饭下来生冷的都入不了几口，简直就是味同嚼蜡。
找了处合适的停车位置，明楼打着伞下了车，虽然雨势已经小了不少，可看看自己身上高定版的衬衣和西装外套，明楼还是放弃了淋几步路的打算。
民间美食往往就隐藏在这街角巷口，而且这样的地方，难会有人认出他商业巨子的身份，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私房小鲜——
明楼站在那木匾招牌下抬头望几眼，门口防雨帘下大猫窝里，一只银虎斑幼猫活泼地舔着爪子，这会儿看到他，有些好奇地翻身起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他，不知是敌是友，摆出了一点防御的姿态。
明楼微笑起来，略略俯下身，想着摸摸小家伙的耳朵，结果才一伸手就被一爪子给挠开了。
“小九~别闹。”屋里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明楼一愣，继而起身站好，从容不迫地摆出一个习以为常的官方笑容。
“您好。”来人是一个称得上英俊的男子，和明楼自认为的那种帅气不同，这是一种俊朗而澄静的风姿，那双黑亮的眼睛深泉一般，笑容里混合了些许温暖，又些许清冷，嘴角弯起的弧度，竟让明楼有些离不开眼。
“这位先生，要就餐吗？”店主眨眨眼睛，看着明楼脚边的小奶猫窝回了猫窝，舒服地打了个滚，继而开始追尾巴玩，“请进？”
明楼这才想起来自己走近的初衷，是因为看到招牌想着吃饭来着，刚才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走了神儿了，于是听到招呼忙应了一声，收起雨伞随着店主进门去。
这家饭馆店面不大，不过装饰精致又简约，正符合私房菜的设置，明楼环视了周遭一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请问，菜单？”
年轻的店主笑笑，伸出手摇了摇，明楼这才注意到那双骨节分明手指颀长的手，依稀看得出，它的主人应当是个敏捷干练的人。
“抱歉，先生，没有菜单。”店主指指门口挂的招牌木匾，“本店皆是私房菜，做什么，便吃什么，不提供点餐服务。”
若是以往听到这样的条款，明大少爷可能会立马起身走人，可今天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一番言语倒是勾起了明楼的兴趣，他开始迫切地想要知道，这自信又温雅的店主的私房手艺，以便确定是否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于是他摆出一个静候差遣的姿态，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期待和惬意。
“稍等~”店主轻轻点头致意，伸手取了挂在收款台一角的围裙，向隔断后的灶间走去。
明楼有些诧异，原本以为这家店人手少，没想到是只有店主一个人，连端盘收碗的侍者也无，倒是别致。
哦，不对，是一人一猫。看着晃悠悠地走过来好奇打转的小九，明楼如是想。
一刻钟将过，店主便托着一只大托盘返回，人未走近已闻到鲜香扑鼻，令此刻有些饥肠辘辘的明楼顿时食指大动，几乎想要站起迎接。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异事——哪怕是在面对米其林大厨的看家本领时，明楼也是可以坦然而坐的，平日里自家厨娘的手艺当然也是好的，可是却从来没有让明楼期待一份饭食到如此地步。
许久以来，对明楼而言几乎程序任务而视的用餐，突然成为了一件妙事。
“我也没有吃饭，不介意吧？”年轻店主将托盘上热气腾腾的大碗轻放在明楼面前，另一侧小一圈的汤碗并未动，只是微笑着看向明楼。
作为一个商界精英人士，明楼是宁愿一个人匆匆解决掉一顿便餐，也绝不愿在含沙射影的饭局上虚与委蛇的。然而现在看着面前那滚了一大碗大个馄饨又浇了紫菜虾皮清汤的美食，明楼突然就觉得一人独享实在是有些寂寞，于是想也没想地便笑着应了一下，伸手招呼店主一起坐。
举了筷，明楼迫不及待地先夹了一只馄饨，在嘴边轻吹几下，咬开了一个口子。
鲜嫩的菜叶和烫口肉汁立即在口中酝酿挥发出好滋味，明楼舒服地微闭了下眼睛，继而兴奋又有些感激地看了眼好整以暇地望向自己的店家，张大口将那筷间的多半个馄饨径直送进了口里。
咀嚼间鲜美诱人的滋味不断发酵，愈是细品愈是令人陶醉，菜嫩而爽口，肉毫不见腻，加上味道绝佳却不喧宾夺主的调味料夹杂其中，绝对是锦上添花的一笔。
“尝口汤？”年轻的店主笑得比方才开怀了些，想来美味佳肴也是需要知音同好的，高山流水，才是快哉。
明楼如今已是对这手艺心服口服，听到店主的推荐立马毫不犹豫地掂起小勺，轻轻撇开了紫菜和虾皮，先过了一勺清汤，品了品滋味。
“！”明楼即刻竖起了大拇指，纵横商场的明大少竟然也有了一刻失神失语的时候，面对着自己心满意足的美味，倒是词穷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夸赞。
“这就算不辜负了。”
店主笑一笑，低头开始慢慢吃自己那碗晾了些许时候的汤馄饨。两人均是埋头沉醉于美食，间或就这餐食偶尔来往一两句，配着窗外的淅沥雨声朦胧街景，和脚边抱着桌腿睡得开心的奶猫，倒也轻松又惬意。
“这是……荠菜？”
“是。唐诗里说，‘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这个季节，正适合吃荠菜。”
“一碗馄饨居然也可以这么好吃，这可以说，是相见恨晚？”
“现在遇到，也不算晚，您说呢？”
“这汤头和配料，也是秘方吧？”
“一点小技巧而已，就算是吧～”
“这猫，叫小九？”
“大名是999，我叫他小九儿。”
“三九？”明楼忍不住要乐，低头想再吃口，却发现不知不觉间碗里居然已经空空如也，连这烫馄饨的骨汤都没余几滴。
明楼有些依依不舍地回味了刚刚那口中的好滋味，站起身来，很是意犹未尽地掏出了钱夹，准备付账离开。
“下次再来看小九。”
临走时，仿佛是为了找到一个再次到来的理由，明楼看着小九念叨着，心里却莫名有些害怕店主会拒绝。
“好。”好看的店主笑眯眯，眼角有些细纹，却在明楼眼里更现了魅力。
“期待再会。”
《诗经》有言，“甘之如荠”。
明楼曰，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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